大秦异闻录(一)【嬴政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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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日早朝过后,嬴政照例到了书房阅读奏折。他尚未亲政,朝中大事小情均由吕不韦定夺,而后在敲定的法令上同时盖上秦王铜印、太后印及相印颁布执行。
嬴政常自嘲自己这个秦王只是个盖戳的,但即使无权决策,他依然坚持亲自一一阅过所有奏折,对国事了于胸中。
他翻动竹简,看到吕不韦写的内容时手下一顿,神色凝重起来。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一直以法家为上,重视农战二事,主张以严刑酷法治理国家,嬴政自然也是十分推崇法家之道。
然而商人出身的吕不韦的政见却与之相悖,他主张减轻刑罚和百姓负担,广开商路,减少战争,如若出征,则应当有正当名目,是为“义战”,而侵略他国的不义之兵出战,则有损天和,难以获胜。
简直是……荒谬!
嬴政面上未露一分异色,但手中却不由地捏紧了竹简。
一统天下是秦国百年来的梦想,嬴政从被立为王储之日起,便视之为己任,为此,他日夜苦读,勤奋不歇,广学百家,不断磨练自己的政治眼光,最终也确定了法家之说,方为成就大业的利器。
而吕不韦此番却要求轻战重商,广泛与东方六国开展贸易,以富秦国,显然嬴政是不赞成的。
天下只能靠武力征服,钱财货物又如何能打开一条大一统的道路?
嬴政不由地想起,年少时吕不韦曾与他坐而论道,他那时候尚未确立独尊法家的理念,因此也还能听进去吕不韦的话。如今随着他政见的成熟,再看吕不韦的执政风格,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轻叹一声,却听內侍来报文信侯求见,他只得收拾心情,正襟端坐,让人把文信侯请进来。
4.
嬴政站起来,抬手向吕不韦行礼:“嬴政见过仲父。”
吕不韦却连连摆手,意图制止:“我王日益年长,无须再行这少年之礼罢。”
四目相触,又转瞬即兀自撤开。
嬴政到底还是年少,刚才一番心绪澎湃,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却怕自己眼中泄露了情绪被这仲父捕捉到。
说是秦王,可手中无权,于这大权在握的相国面前,不同政见也只能暂时收敛,匿心匿迹。
而吕不韦则是兀自心惊,他已年过不惑,本该心如止水了,近来却愈发不能抑制内心的妄念,方才一眼之下,少年倔强不甘又强自镇定的眼神以及那泄露出他心绪波动的发红的眼尾,竟让他一下子一股邪气从心而起,几乎想要侵占了这少年。
那毕竟是秦王。
他对自己告诫道。
尽管如今他掌握着秦国政权,连这秦王都得对他恭敬地喊一声仲父,但他也清楚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无论是才华还是野心,都绝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二人之间的情分,也随着秦王的日益长大而消逝,逐渐变得硝烟渐浓。
吕不韦看向案桌上的竹简:“我王勤勉有加,实乃秦国之幸。”
嬴政淡淡道:“寡人尚且年幼,还请仲父教我。”
吕不韦没想到嬴政会这么说,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少年秦王心中所想所思亦是能猜中几分,他心里一动,道:“今日朝议加强与六国贸易之事,我王认为如何?”
嬴政抬头看着吕不韦,一双眼睛晦暗不明,却只是道:“我国地处偏西一隅,向来贫穷,若仲父之策能富秦国,也不失为一个好政策。”
吕不韦抬手行了个礼:“我王所言极是,臣知我王有图谋天下之大志,然而若粮草不丰,仓廪不足,纵有横贯天下之兵马,又何以行事?故臣建议广开商路,以贸易富我国。”
嬴政垂下扇子一般的睫毛,盖住了那两汪幽深的黑潭,面色平静:“本王尚未亲政,皆由仲父定夺。”
吕不韦闻言一笑,见他低头不语,又忍不住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尽管还未完全长成,但少年身量已经很高,几乎比自己矮不了多少,得益于勤加锻炼,他不似一般少年那么纤细,举手投足间能隐约看出藏匿于厚重衣物下恰到好处的肌肉,既矫健又不显得过于野蛮。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脸上的稚气也日渐褪去,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便越发显得倾国倾城。
他会长大,会长高,会长成一个挺拔的男人,号令秦国,君临天下。
他终究不像他的母亲曾经那般羸弱无助,只等自己为她安排一个好出路;亦不似他的父亲那般没有主见,大事小情皆依赖自己。他就像一个生来的王者,踌躇满志,风雨欲来。
那一瞬间,吕不韦心里不堪的欲望竟燃得更盛。